03
“知微……”
我转身离开时，男人抓住了我的胳膊，他望着我，目光恳求。
我这辈子做过最?包的事，大概是十八岁这年，爱上一个男孩，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问。
我哭笑不得，如果换成以前的我，或许我会二话不说地上去扇她一巴掌，骂一句：“别在我面前装可爱。”可那也是以前了。
我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到，心里又有些期待，如果真的被这样一个人爱着，该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！
我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，他走到店外，朝着我给他的纸袋里放进了好几个面包之类的食物，然后放在了一个流浪者的面前。
“不好意思，请问能不能卖给我一个纸袋？”他的眼神干净真挚，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表情，可能知道跑来咖啡店，不喝东西反而要个纸袋而显得不妥。
从拿到A大通知书那一刻，我已经决定和过去告别，我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我了。
不知道他的名字、不知道他的年龄，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对话都没有发生……
看见纸袋，他欣喜地接了过去。
从前，我是一个不相信感觉不相信爱情的人，父母的离异、母亲的自杀、舅舅、舅妈终日的争吵，爱情这两个字在我心里像是一个繁杂的绳结，看起来结实、美好，实际只要抽到那根主线，散乱只不过在瞬间。
“啊？什……什么？”我有点没反应过来，往后退了一小步。
“你不开心了吗？”她似乎不太懂我的话，瞪着大眼睛有些天真地问，“不好意思呀，我这人喜欢开玩笑，没想到你这么认真。”
“寸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？”拿了人家的钱还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，或许会被外人说上一句——贱人就是矫情，可我依旧做不到笑脸相迎。
不知怎么，从来对什么人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太多情绪起伏的我，此刻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生，竟然心跳加速，紧张得像个令人讨厌的毛头小姑娘。
看着桌上的糖果，我伸手将它拿在手心里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刚刚的烦闷一瞬间被抛在了脑后，取而代之的全是他清澈的眸子，干净的笑容。
明知道这样的男孩和我不是一路人，但我的脑海还是忍不住一直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。
还真是僵硬呢！
“寸先生，谢谢你。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。”我试图挣脱开他的手。他抓得很紧，我手腕都疼了也挣脱不开，只能坐了回去。
我想有个家，哪怕一家人蜗居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也好，有每天对我微笑的妈妈，有练完剑回来碎碎念的外婆。
回过头的我，倒想要看看她们能有什么样的新词，“又有什么想……”脱口而出的几个字，瞬间被面前这个美好得接近梦幻的面容生生吞了回去。
她似乎不想放过我，追着我问：“寸知微，你是不是被包养了？听说你没父母哎，所以才自甘堕落了吗？”
“啊？不能用吗？”男生显得有些为难。
“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，看你一副文静可爱的模样，没想到都是装的，刚才那个该不会是你的金主吧？我可是看到了哟，他给了你一张卡，里面应该有不少钱吧！既然那么有钱，还在这里打工？”
高出我一个头的男孩，他逆着光，脸上是一圈金色的光晕，为了迁就我的身高，他微微弯着腰，冲着我笑，像极了漫画里走出来的阳光少年。他笑起来时，眼角微微下垂，像是动物园里最可爱、纯洁的小鹿，眼神清澈无比。
正如我所料，我在她们脑内已经和各种肮脏龌龊挂钩。
可我知道我们终会再一次遇见，因为我看到了他白色的T恤上有A大的徽章。
“谢谢。”他终于抬头看向了我，只是一瞬又低下了头，“我先走了，有事儿给我发消息。”
说着，她还对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这一回又有什么猜测呢？
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，这个男孩于我，就像是沙漠的海市蜃楼，在没有接近之前，永远不知道那是真还是虚幻。
“唉……”我叹了一口气，转身走到吧台，刚开始整理，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跟笑声，我循声看去，正是那女生在跟其他服务生“汇报”着她打听到的情报。
说完，他便再次离开了。
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，让曾经叛逆的我变得成熟，谁能想到曾经我是一个染着各色头发，在校园里嚣张跋扈的不良少女呢？
“如果可以，我宁可从来没有过你这个爸爸，那样妈妈就不会死，外婆就不会病倒，我或许还可以开开心心地活着。”说着，我的鼻子忍不住泛酸，“至少……我还有个家……”
无聊的非议还有恶意的揣测都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厌烦，就在这时，肩膀处传来微小的动静，又来继续探听八卦了吗？
“嗯，如果不方便的话，那请给我来一杯温热的卡布奇诺吧，嗯，这样的话，能不能给我一个纸袋？”男孩见我愣住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并亮出了支付宝的付款码，“我身上的现金刚刚用完，可以用这个支付的吧？”
她们一定在猜测我和这个中年男人的关系，或许已经脑补了一出出肮脏龌龊的戏码。
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，大概是十八岁这年，遇上一个男孩，然后一见钟情了。
我不知道，就像是村上春树笔下说的，春天的原野里，一个人走着，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，浑身的毛像天鹅绒，眼睛圆鼓鼓的。
看着那个迷宫一般的付款码，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，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摇摇头：“不，不用。”
他点了点头，目光渐渐失去焦距，有些慌乱地站起来，手碰翻了玻璃杯，腿撞在桌子上，他抽出几张纸慌乱地擦着，低着头，说：“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儿，我先走了。你好好照顾自己，好好照顾自己，好好……”
在光线充足的咖啡厅里，我训练有素地笑着面对每一个顾客，柔声细语地给他们讲解着店里的一切。
人就不能活在没有八卦跟是非的环境中吗？
毕竟被包养这个疑问已经被否决了啊……
“不会吗？当初你离开我和妈妈时，我也以为你不会抛下我，可是你还是走了，一句解释、一个交代都没有就决绝离开！”我瞪大眼睛看着他，咧嘴大笑，几乎要落下泪来，越是想哭，笑得就越发灿烂，“你离开我和妈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次，你对不起我？你在妈妈的葬礼上头也不回，看都不看我一眼地离开时，有没有想过一次，你还有一个期待着你回头，哪怕只看一眼只问一句‘你过得还好吗’的女儿？”
我赶忙摆手，一边拿起手边的纸袋递了过去，一边说：“不是不能用，而是可以免费给你一个纸袋。”
“知微。”
上午的咖啡店本就没什么生意，其他两个无所事事的店员站在角落里一直往我们的方向看，被我瞪了几次之后，她们反而越发大胆，躲都不躲了。
这个女生刚来两天，我们并不熟，问这种问题已经超过了底线。我也明白，在这种人面前，过多的解释只是给了她更多诋毁的机会。
“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对不起，寸先生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，你是一个债主，我本应该迎合你的喜怒哀乐，可不好意思，我做不到。如果因为我的无法迎合，你就要收回这笔钱，我也就认命了。”我可能是铁石心肠吧，面对这样的认错依旧无法软下半分。
我站起来准备收拾一下继续上班，过来帮忙的小姑娘往我身边凑了凑，有些八卦味道地问：“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吗？我看他刚才好像哭了。”
我掏出手机把玩着，翻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照片，希望这个男人能自己离开，不要再跟我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。
“知微，我的名字，妈妈说当初为了取这个名字，你从刚知道她怀孕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抓着头发想，男男女女的名字想了上百个，总想把最好的给我。你知道吗？刚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，我特别开心，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，你是最爱我的男人。可是呢……”我又笑了笑，“曾经的我有多爱你，现在就有多恨你。”
不是傲慢施舍的姿态，而是尊重跟理解。
接过纸袋，朝我道完谢，他转身准备离开，刚走了没两步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，又走了回来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，放在我的面前，真挚地说道：“愿你有个好心情。”
早在一旁看热闹的店员跑了过来，礼貌地微笑道：“先生，这边我来处理就好了。”
那徽章图案对我而言是那么的熟悉，就在不久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上，我曾经对着那个图案欢呼，是的，那是A大的专属图案。
看着他离开咖啡店，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“爸爸”还是被我咽了回去。
“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对你。”他解释说。
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，吃惊过后有些不甘地去忙自己的事情，我站在原地，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。
“你不觉得这样问很不礼貌吗？”我有些不快。
缘分就是这么奇妙，他让我对大学生活有了更多的憧憬，脑内风暴之后想了太多太多种如何在这几千个人中找到他，让他记住我、爱上我。
我笑了，十分灿烂：“原来是开玩笑吗？你的演技太好了，我当真了呢！”
我和这个男孩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更是第一次见面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被他吸引了，是他笑时的灿烂，还是他如鹿般澄澈的眼神？
“我知道你不想见我，甚至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听，这些年也确实是爸爸对不起你。”他看着我缓缓地说，“可是知微，我毕竟是你爸爸，你是我的亲生女儿。”
“和你有关系吗？”我头也没抬地反问。